元月影集

我們回到二十年前的那個元月

 春節將近了

 街面冷清

 偶有些閑人經過

 又很快隱沒進文化宮密集的燒烤濃煙

 光線在拐進岔路後愈發惡劣——我們幾經分辨

 也看不清黑顆粒遮蔽下那裏尚未荒廢的運河景觀

 （相簿隨視線翻過

 世紀末的腳步聲虛構著移動）

 於是我們沿著河邊走

 炸開的紅色突然從幾百米外的市中心徑直湧來

 無數花燈壹並通電

 仿佛是招呼我們過去送命的巨型滅蚊器

 壹切都被奇異地打亮在河面上

 壹切都卷進了壹場有驚叫與火焰的節日表演

 在我們停步的公園後門處

 是七十年代失效防空洞改造成的錄像廳

 無從考證它是何時被磚塊砌死

 地下深處卻仍有武打片的槍擊聲

 元月以商場仿真雨林裏的壹次道別戛然而止

 照片被收起

 我們重返未來

 紅光中的全都不復存在

 水泥封閉的沿街壹千輛車駛過

 晚高峰溢出地面後

 幾灘人的汙水

 開始翻湧

 去健身器械仿作

 一種運動

 搭上南去公交後座開出七公裏的

 一種生活

 微光公園

 刷下外套的皮屑

 長椅被休憩老人侵占

 過期的雕塑隨時開裂

 一些攤開星座運勢的指南

 另一些放棄了對話

 並且用書本引燃香煙

 漸隱的北京暮色

 受損的樹葉

 發楞在十字路口的時候再次

 行使肺的職責

 暫住街區流竄而過的野狗

 看見醉漢經過車門

 劃出壹米多遠的傷口

 發酵積雨

 低劣煙絲的黑霧

 壹同滲入活動板房裂縫

 試圖造成壹次短路

 低頭行走

 裹緊大衣後行走

 直到皮膚在來電後

 散發出脫水的幹裂聲

 冬季午夜急剎住的電瓶車

 廣播喇叭偽裝成的石頭重復

 薩克斯的吹奏

 折返河沿

 折返十二號建築

 折返自如友家房間中無盡更叠的信息瀑布

 老練青年

 發色奇異的青年

 頭腦被酒精跟美術學院

 依次毀幾下的青年

 混在門外壹面喝壹面閑談

 直到——